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原标题：货车司机生计写实

虎嗅原创组著作，头图©视觉中国

作者丨天使不投资人

修改丨李拓

“进了物流职业，就开端惧怕节日。”

下半年特别如此。一进九月，接踵而来的就是中秋节，国庆节，双十一，双十二，圣诞，元旦，新年……每个节日都是物流公司老板的噩梦。

不过，现在已与9年前“双十一”初露峥嵘时大不相同，物流工业快速前进，快递不再“每当佳节必爆仓”，剁手党们也不用担忧自己的包裹烂在路上。

你的愉悦购物体会背面，离不开货运货车司机这个集体静静的支付与献身。

“我老了，干不动了”

在上世纪九十年代，货车司机要想入行，需求老司机领路。除了“学徒费”和吃喝开销，每个月能拿三四百元，这与其时三四线城市一般工薪族的收入适当，如是继续半年，即可上路。

学习成绩欠好、只考了技校汽修专业的c师傅，职业生涯也遵从了这个轨道，并且收入很快赶上了领路师傅，一开就是20年。现在，他在朝阳区皮村活动，给百世汇通拉快递，跑北京—张家口线路，每个月净赚8000元。

从1998年到2018年，二十年间人们的均匀月入翻了20倍，但这并不是最好的年代。货车司机境遇最好的时分是2007年前后，“跑集装箱往天津拉煤”，一个月刨去吃喝等各种本钱，能拿到15000元左右，十年后，收入反倒减半。

十年间，究竟发生了什么？

从业环境在恶化

货车司机门槛并不高，现在新入行的司机太多，像c师傅这样学过汽修的人都不多。新入行的司机不会考虑本钱，不算油耗，也不考虑难度和风险，给钱就干，随意拉活儿不只赔钱，还拉低了职业的收入水平。

除了“不明白事儿”的新人竞赛，货运工业的高事端率决议了货车司机们更多遇到的是不可预知、不可处理的“委屈活”。

一位货车司机a师傅讲了一个遇到事端时“自己比货主还着急”的故事：

有一次我给一位货主拉毛驴，从赤峰拉到临沂，货主跟我同车。跑到一半呢，河北跟山东接壤的收费站堵车，过不去。等了一晚上，我车又坏了。气候特别热，毛驴是活的，不能耽搁时刻，可能会出事儿。货主在旁边一向催我，我最终仍是找其他司机帮我拉曩昔了。

c师傅也拉过委屈活儿：被货主欠了两个月的薪水，他专程前往货主所在城市讨要，发现这两个月里，货主现已在跟车时出事故死了。只得作罢。

货车司机们也有更多的挑选，只不过更风险，那就是比一般货运更高危的“拉大载，百吨王”。

高风险意味着高报答——假如货车司机能够坚持一个人跑远程、百吨，即使在行情欠好的今日，收入也能到达每月一万二三。但这过分风险，上有老下有老的中年人，不值得这样冒险挣钱。

c师傅会挑选在北京—张家口线路拉快递，正是由于这归于近距离、比较轻松的活儿；并且，拉快递不会超载，事端率低得多。c师傅说，这是他“躲避风险”的方法，其他人到中年的司机，战略也相似。

出逃的老司机

可是即使如此“安稳”，c师傅也不计划一向这样下去。现在，他的颈椎和腰椎都不太好，还有胃病，由于货车司机“吃喝都没点儿”。

“收入最次就是现在了。”他诉苦道，不论吃，不论住，五险一金什么的都没有。c师傅并非特例。全国从事货车运送的司机有3000万人左右，其间2/3都没有五险一金或相似保证。

现在人到中年，当下和未来的保证才是这些中年货运司机集体所重视的核心问题，至于作业时刻长、作业环境差都是小事儿，收入现已不是他们这个年岁太介意的作业了。

一些工友攒钱快、买车早，有好几辆车，现在自己不太上路，首要雇佣其他司机开车。当然，并不是一切买车早、买车多的司机都占了廉价。也有许多司机在2007年左右借款买车，后来生意下滑，借款还不起，过得就更惨一些。

时运更不济的货车司机还有更多。从1997年干到现在，c师傅“能记起姓名和脸”的工友，现已有十几位逝世了。“他们大一些的四十来岁，年青的就二十。”c师傅心情沉重，“还有更多缺臂膀少腿，卧床不起的，损失了劳动能力。”

即使没病没灾，困扰中年货车司机的还有肥胖症，他们大都对自己的晚年健康担忧重重——究竟没有医保。“我现在也没有房子，住在车里。家人都期望我换作业，我觉得再过几年是得换了吧。人老了，总有干不动的时分，假如我这样干下去，再过10年、再过20年，仍是没有保证。感觉出路十分暗淡。”

“逃离”成为货车司机的遍及挑选。不少人在“攒到第一桶金”后，干脆换了作业。不论收入凹凸，最少风险小，也闲适、舒畅一些。

“咱们干这行的方针，就都是能脱离这个职业。”

最穷的有产者

10年前，干流司机集体就能够拿到每月上万的收入，这个数字即使放在今日也毫不逊色。再加上货车司机具有自己的生产资料，“有车就有收入”，某种意义上说他们是有产阶级。

但“有产”对货车司机们而言，有太多痛。

咱们都是“半个人”

“有产阶级”货车司机们，绝不值得都市白领仰慕。让货车司机们心绪翻滚的，不止于眼下的收入来历和未来的养老焦虑，还有“社会身份焦虑”。

一位物流公司老板打了个十分美丽的比方：货车司机是半个人：

人有天然特点和社会特点。社会特点，拿你来说，你上班呢，关于你的老板，你是职工；下班和搭档吃饭，你是朋友；回到家，你是儿子，是老公，是父亲。货车司机呢，一年绝大大都时刻在车上，一个司机开车，另一个睡觉。不回家，不交际，社会特点简直损失。

包含多位司机觉得“半个人”确是他们的日子描写。和开大巴还能狂刷微信的某些大巴司机不同，一切需求交际和“肝”的游戏，都不合适作业深重、碎片化时刻稀疏的货车司机。这导致货车司机平常交际时机不多，和他们沟通最多的，是在集散地拉货时见到的工友。

这群“半个人”平常的首要娱乐活动，也就是玩玩手机。“头条、抖音、快手都看，可是很少玩游戏。”在这样高压的环境中，货车司机往往烟酒齐全，这更有损健康。

每天都是“走投无路”

从业新人竞赛、“社会特点”残损，还不是悉数，身为天然人的生命相同遭到直接要挟——无人区的惊骇、天然灾害随时来袭、疲惫驾驭和根本生理需求的按捺，让这些货车司机每天都处于“穷途”状况。

一方面，长时刻的疲惫驾驭令公路运送风险倍增；一方面，货车的吨位及多发的超载使得货车事故的严峻程度极高。再谨言慎行、克己遵法的货车司机，都懂得一个最简略的道理：一年开10万公里的司机比一年开1万公里的司机风险大得多——货车司机一年的行车旅程又何止以10万计？

一位物流公司老板通知我，货车司机中每7个人就有一人发生过交通事端，而货车司机每年的死亡率乃至高达5‰——比建筑工人还高。

在一些特别风险的路段，货车司机还要面临一般司机见不到的检测，比如在西部，经常会走沙漠无人区，遭受沙尘暴：

一次从天津港，去新疆的乌鲁木齐。从甘肃张掖走——那时分现在的高速公路还没修呢。赶上沙尘暴，遮天蔽日，白日跟晚上相同。沙子打在车窗上，玻璃都要砸烂了。我和另一位师傅就下车，用车上的苫布把车头盖上，拿绳子绑死了，把玻璃维护起来。风吹得车都摇晃，假如玻璃破了，人也有风险。

即使如此，在较高报答的引诱下，依然有许多司时机挑选“百吨王”这种极度风险的行车方法。而那些遵纪遵法的司机，由于不能在作业中误了货期，90%以上也都有过疲惫驾驭的阅历。

不少货运货车司机以为，赶路不是凭力气就行，更有许多“技巧”。除了两个司机倒班儿这种“惯例操作”，货车司机也想出了各式各样“与时刻赛跑”的招数：

你知道咱们怎样吃饭么？一般不会在歇息区吃饭，太耽搁时刻了。比方说，快到省界收费站的时分——由于省界收费站车多么，有卖盒饭的。咱们有卖盒饭的微信，就先通知他们要什么样的盒饭，先给他微信转账曩昔。然后过收费站的时分，车也不断，直接递到车上。司机俩人，一人先吃，然后呢，车都不断，挂着空挡，在直道的时分，速度慢一点的时分——其实也不慢，80左右吧，两个司机就在驾驭楼把方位换过来。

至于上厕所，小便根本在车上都自己带大饮料瓶处理。

“这不是言过其实。”b师傅说，“你去任何一家快递公司问，去问一切的司机，这是不是他们每天在阅历的作业。”

何必这么拼，有必要吗？

真的有必要——货车司机的“穷”，不是经济上的贫穷，而是一道道横在正常、安全作业方法面前的阻止。跑遍全国的司机，受限于货主的时限要求和各样克扣，却每天都在面临“走投无路”。

差或更差，你总得选一个

货车司机圈子有一个“9000元规范”：货车司机每个月要能给家里寄9000块钱，假如达不到，家人就会有很大怨气。

一位物流职业高管表明：“你觉得货车司机出车时刻长，缺少陪家人的时刻，家人不满意吗？这是误解。假如他们挣钱少，家人怨气会更大。”

所以你就不难理解c师傅家人为何期望他换作业。但这已是个值得不少同行仰慕的范本了，由于他有一个安稳的货主百世汇通，乃至有一条安稳的线路北京—张家口，他归于80%的“靠信赖吃饭”的司机，这意味着他的收入即使会有动摇也相对牢靠。

接受“安稳的剥削”

有安稳货主的司机，则要面临大公司成系统的剥削压榨。前有货主敦促，后有罚款准则，“人歇车不歇”的两人一车已是常态，而“一人一车”的司机除了疲惫驾驭，几无出路。

“手机上有app，车上有gps。app定位你人在哪儿，知道司机的动态。gps知道你车在哪儿，看你进展。只需你车一停，公司就知道你现在停了；停的时刻长了，就会打电话催；再长就罚款了。所以许多司机不敢泊车，不敢歇息。”b师傅通知我，车上的一系列定位设备、安全设备尽管让行车更安全，但一起也更便利公司监督，“后台都有人盯着的，你车的速度，发动机转速，都联网。你进服务区超越10分钟、20分钟，立刻打电话，问你干嘛呢。”

一切的快递公司都有送货时限，超时1分钟也要罚款，这是大都货车司机不能接受的。为难的是，在时限之外，还有隐形的“油限”——

“比方说从北京到广州，百公里给你三十个油。你超了呢，超出的油耗部分，就是司机自己承当。假如油钱还有结余，司机就赚了。开车的都知道，你跑得快，费油多。所以跑长线的情况下，司机又担忧晚点又担忧油耗，空间被揉捏得很窄。”

这也就是“花式赶时刻”的来历——只靠提速是不可的，油钱是另一道坎儿。在这种两端催逼下，大都长线司机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行车战略：前2/3的旅程，用最高速度行车，赶时刻；假如能提早许多时刻跑完前2/3，则在剩余的旅程顶用最省油的跑法。这样“打提早量”，才能够时限、油限两不耽搁。

“这些都是对立的。”c师傅说，“公司是对立的，国家方针也是对立的。”c师傅说的方针层面的对立，指的是国家对立疲惫驾驭与快递公司时限的对立，但又不只如此，“咱们车上的设备，每过4个小时主动报警，要求去服务区歇息20分钟。但没有几个车会这样履行，都是铺排。大公司如同能履行，我看顺丰的驾驭员每4个小时换一张卡，比较严厉。”

而不履行的原因，一方面是上文说到的严厉时限，一方面则是高速公路收取的超时费用。假如货车司机身体不舒畅，要在歇息区睡一觉，几个小时曩昔，再出高速，国家就要罚款了。“这个每个省规则不相同吧。多的时分罚1000，少的时分两三百，好几趟就白干了。”

或许，面临更差的境遇

那些“自己找活儿”的司机，面临的是更叵测的货主、更古怪的货品和更差的线路。况且，由于司机供过于求，他们还要跟同行、特别是新手抢单。

“这是劣币驱赶良币。你在网上接单，比如用满帮吧，司机开价，有的人就开价极低，比如从北京到广州，就挂500块钱——这可能么？本钱都赚不回来。他这样抢到单，接到货，把车开到自己老家就停下来了，给货主打电话，暂时抬价。厚道人怎样跟这样的竞赛？”a师傅说，也有厚道司时机用低于本钱的价格接单。“车的磨损这些，究竟是长时刻本钱；一个月不拉活儿，手里就没钱了。”

可是，即使摆在货车司机面前的阻止如此之多，干流社会对其赋予的重视却少之又少。这一方面由于货车司机作业繁忙、休闲时刻少，以至于在交际网络的声响都比其它集体小许多（乃至不如农人）；一方面则由于广大人民日益增长的物流需求，若非如此则不能满意。

每一份及时送达的快递，背面都是数位司机的辛劳挣命；而每一份延时的包裹，在“延时”两字背面，可能都是一场带血的事故和一个破碎的家庭。

留下来的“边际人”

货车司机是一群被长时刻忽视、作业环境恶劣、但又不得不奔命的边际集体，可是揾食困难，对他们来说，新挑选并不多，乃至于无。有人进来，有人脱离，还有人留下。而留下成为“边际人”的货车司机们并未在多重揉捏中束手待毙，而是开端使用新技术和新思路处理生计窘境。

关于拉“散单”的司机来说，工友既是竞赛对手，也是密切同伴。“车坏了要工友帮助，没活的时分也要靠工友介绍。咱们自己忙不过来的时分，都把货主介绍给朋友。”

人到中年的货车师傅最介意的保证问题，现在也只能靠工友自发处理。在一个名为“卡友地带”的论坛，论坛管理员会在有司机出事故时召唤捐款——并非那种“捐多捐少无所谓”的捐款，而是人人均摊。

这种有组织的合作，还与合作稳妥相似，但又没那么杂乱：捐款一进一出，不在谁手上逗留，直接打给遇难者家族。究竟，论坛管理者也不具有运营稳妥产品的资历。至于稳妥公司，则没有供给愈加合适的产品。

2016年开端，跟着健康日薄西山，c师傅换作业的激动益发激烈。“计划开个小饭馆、小超市啥的吧。”否则的话，他期望国家能要求公司或许司机强制交一些稳妥，为那些“干不动了”的司机供给保证。

80年代末，公路运送在中国蓬勃开展的初期，国家出台了一人一车的相关方针，要求承运者有必要有车才具有运营资质。这背面有一部分，是其时国家无钱扶持、企业也较为微小，首要盼望个人出资的初衷。

30年后的2016年，无车承运人方针出台，很多无车司机涌入职业，使得职业全体收入滑坡，曾在2006年左右呼应“零首付购车”方针的部分司机损失惨重。收入的下降仅仅一面，用工过于求加重，司机在公司的位置也毫无改进痕迹，多年的压榨方针不只没改，反而跟着科技老练大有肆无忌惮之势。

每个职业的高速开展，都伴跟着成代的献身者——咱们好像现已见怪不怪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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